□趙雅靜
前陣子收拾老房子,在書柜最底層翻出本泛黃的《西游記》,封皮都脫線了,扉頁上還留著個淺淺的圓印子,那是爺爺老花鏡壓出來的痕跡。書頁淡淡的茉莉花茶香,把我的思緒拽回和爺爺奶奶在冬天圍爐煮茶的日子。
天剛擦黑,爺爺把堂屋的鐵爐子捅旺。炭火燒得 “噼啪”作響,通紅的火苗舔著爐壁,把整個屋子都烘得暖融融的。爺爺把他的黑框老花鏡往爐邊的木桌上一放,我就知道,爺爺開始看書了。這時,奶奶會把粗陶茶壺擺好,手里拎著個竹編針線筐,筐沿掛著半截沒納完的鞋底,里頭滾著幾團彩線、一個頂針。她把筐往墻角一放,慢悠悠往茶壺里扔兩顆紅棗、捏一撮茶葉,壺底架在爐子邊,很快混著棗甜的茶香,飄得滿屋子都是。
我總愛擠在爺爺奶奶中間的小凳子上,看爺爺從木桌上拿起老花鏡戴上,然后翻開《西游記》讀起來。他讀得慢,時不時停下來跟我們嘮兩句:“你看這孫悟空,本事再大也得聽師父的話,跟你似的,再調(diào)皮也得聽奶奶的話?!蹦棠虖尼樉€筐里摸出頂針套在手指上,聞言笑道:“別瞎教孩子,先把‘三打白骨精’這段讀完!”
下雪的時候,外面一片白,屋里的炭火就更旺了。奶奶會把烤好的花生倒在竹籃里,坐在爐邊,從針線筐里拎出鞋底,一邊納一邊聽爺爺讀書。我們仨圍著爐子,我負(fù)責(zé)剝花生,花生殼撒了一地。當(dāng)讀到豬八戒貪吃被捉弄,我笑得直拍腿,爺爺?shù)睦匣ㄧR都滑到鼻尖了;讀到唐僧誤會孫悟空,我又急得直嚷嚷:“爺爺,唐僧怎么這么傻呀!”奶奶停下手里的活,把剝好的花生塞我嘴里:“傻孩子,書里的故事就是這樣,有笑有氣才好看?!?/p>
茶煮好了,奶奶用粗瓷碗給我們分茶。茶水帶著點兒茶葉的清苦,又有紅棗的甜,喝進嘴里,從喉嚨暖到肚子里。爺爺喝著茶,給我們講他小時候讀書的事,說那時候沒有爐子,冬天只能裹著棉襖在煤油燈底下看書,手凍得都握不住筆。
小時候的冬天,爐子里跳動的炭火,爺爺滑到鼻尖的老花鏡,奶奶針線筐里滾來滾去的彩線團,還有那杯暖到心里的茶,真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了。
長大后,很少有機會跟爺爺奶奶圍爐煮茶了。那副老花鏡后來被爺爺收進了抽屜,奶奶的針線筐也漸漸空了。那些溫暖的日子,早就像煮在茶里的紅棗,甜絲絲地融進了我的記憶里。不管過多少年,只要一想起來,心里就跟圍著暖爐似的,熱乎乎的,連帶著老花鏡的溫度、針線筐的竹編味,都清清楚楚的。
編輯:張 ? 曼
審核:馮金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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