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低氣溫逼近零下18度，被洪災毀掉房子的他們能溫暖過冬嗎？
這，是封面新聞記者隨國家防災減災救災委員會辦公室、應急管理部“重建家園 溫暖過冬”主題采訪組深入內蒙古烏蘭察布、包頭、呼和浩特等暴雨、洪澇災區探訪時，刻在心中的問題。
答案，究竟如何呢？
魏建平說，海流素太村在暴雨中倒塌的房子已全部改建新房。封面新聞記者盧蕩攝影
2025年12月2日下午，內蒙古烏蘭察布，56歲的豐鎮市三義泉鎮海流素太村黨支部書記魏建平走進村民田二毛老人新蓋的瓦房，看到花盆里盛開的鮮花，他的臉上露出了笑容。4個多月前，這里還是一片在暴雨中倒塌的廢墟。
此刻，這個北國冬日，室外溫度已低至零下12度。透過貼著福字的窗戶，可以看到小院右側的地上已蓋著一層白色的凍結的雪。
回憶起今年7月23日那場大雨，魏建平突然收起笑容，咬了一下牙，然后說了兩個字——后怕。
類似的表達，也出現在三義泉鎮黨委副書記、鎮長郝世宏的回憶中，“車開到半路不得不停下，雨大得連雨刷都刮不凈，根本就看不清路……”
“那是三義泉鎮1959年以來遭遇的極值強降雨，累計降水量高達916.7毫米，日最大降水量達到117.8毫米。”郝世宏說，這是事后氣象部門統計的數據。
住了幾十年的老房子塌了，想想都害怕
村民劉文勝還記得，瓢潑大雨那晚，他一人躲在老房子里，有點不知所措。突然，他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村支書魏建平跑到我家，說雨太大，你這房子不安全，讓我趕緊跟他走，搬到安全的地方去。”
也正是這次冒雨搬離，讓54歲的他躲過一劫，“住了幾十年的老房子整個塌了，想想都害怕。”
54歲村民劉文勝的老房子在暴雨中倒塌，他說村支書領著他冒雨搬離，才躲過一劫。封面新聞記者盧蕩攝影
也是在那場大雨中，田二毛老兩口、陳天奎夫婦等村民，被趕來的村、鎮工作人員入戶疏離，用車將他們轉移到房齡較新的村委會、平時供老人居住的幸福院……
怕，害怕，很害怕，是記者在采訪中，村民回憶起那場大雨用得最多的形容詞。不僅1988年出生的三義泉鎮鎮長郝世宏沒見過，1969年出生的魏建平也沒見過，甚至1952年出生的陳天奎也沒如此真實地親歷過。
那一夜，魏建平沒有合眼，也無法合眼。四個多月過去，他依然心有余悸，但令他欣慰的是，“雖然村里29戶房子倒塌、損毀，最后重建，但萬幸沒有死一個人。”
劉文勝的新房有五十多平方米，“國家補了2.8萬元，其實能蓋一套小房，但我希望住得再寬敞一點，于是自己添了1.2萬，加了十多平方米。”
穿著厚羽絨服的記者來到劉文勝的新房，走過堆滿玉米的小院，他穿著一件薄毛衣迎了出來，“屋里有煤暖氣，外面冷，趕快進來！”
地面鋪了瓷磚，屋里吊了頂，客廳中一個白色冰柜里，存著一大片豬肉和一盆剁好的肉餡。“前幾天我買了一車煤，一天燒一桶就夠了。”劉文勝指著煤爐旁的鐵桶說。
和劉文勝一樣，73歲的陳天奎拿到2.8萬元補貼后，自己也拿出一筆錢擴建了新房。他的老伴笑著說，“掏了四萬多，就是想著七十多歲了，住一住好房子。”
入冬前，73歲的陳天奎夫婦搬進了新房。這個災后的冬日，他的老伴兒照料的鮮花已經盛開。封面新聞記者盧蕩攝影
老兩口搬到新家前，特意將用了多年的老炕桌刷上了紅漆，“刷了好幾遍，紅紅火火，亮亮堂堂。”說完，兩位老人都笑了。
房子要蓋好，國家的錢也要用好
豐鎮市市委常委、副市長張永軍告訴記者，塌了的房補2.8萬元，損壞的房補2800元。在海流素太村，國家補貼的2.8萬元，基本能蓋一套四五十平米的房子。“保證有所居，是沒有問題的。有的村民條件稍微好一些，如果他們意愿，國家給蓋兩間，他們自己要蓋三間，我們也鼓勵。”
張永軍說，豐鎮市塌損、嚴重損壞需要重建的共1534戶，需要維修加固有389戶。
“10月15日之前，村里重建的房子全部蓋完。”魏建平說，從選址到全部建成總共不到三個月，就是要趕在入冬前，讓大伙兒有新房住。
“房子要蓋好，國家的錢也要用好”，魏建平補充道，不能說自己認定房子嚴重損壞就嚴重損壞。市里組織了住建、應急等部門和鄉鎮一起對每戶都進行了鑒定。
56歲的內蒙古豐鎮市三義泉鎮海流素太村黨支部書記魏建平。封面新聞記者盧蕩攝影
雖然不知道國家補貼的這筆錢具體叫什么名稱，但在田二毛、陳天奎、劉文勝等村民口中，他們一遍遍感念這筆打到自己賬戶上的2.8萬元。這筆錢，相當于農忙時節劉文勝去種田大戶家打工約半年的收入。
在魏建平看來，這筆救急錢，村民能不能準確說出名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在入冬前搬進了新房，有充足的煤、有嶄新的炕、有夠吃的糧……
打掃新房的劉文勝望向窗外，也期盼著未來。封面新聞記者盧蕩攝影
有十分力，出十一分
采訪中，有一個特別的細節發生在田二毛家中。魏建平身旁的鎮上工作人員小聲對記者說，“就在那場大雨之前的兩個月，魏書記唯一的兒子不幸去世了……”
魏建平低下頭，沒有說話，等他抬起頭時，棕黃色的眼珠已裹滿淚水。記者立刻轉移話題，結束了采訪。
在這個基本見不到年輕人的村莊，魏建平用家長和孩子來形容他和村民間的關系。“比我大的，我像他們的孩子；比我小的， 他們像我的孩子。”
“有十分力，出十一分。”魏建平說，人這輩子，誰還不遇到困難呢？想辦法戰勝它，日子總會越過越好。
采訪結束之際，記者陪魏建平來到他平時工作的村委會。望著義診大夫帶來的血壓計，他喃喃自語：“大夫和女兒都反復叮囑，再不能忘了吃降壓藥。大夫總說，高壓180已經很嚴重了。可一忙，還是會忘。”
再過七十多天，就是海流素太村這個古老村落遭遇1959年以來最強暴雨侵襲后的第一個春節，也是田二毛、陳天奎、劉文勝等受災群眾在新房中度過的第一個春節。對56歲的魏建平來說，則是33年來第一個沒有兒子陪伴的春節。
和魏建平分別前，他邀請記者有空再來海流素太看看，并略帶安慰地主動對記者說，“兒子雖然走了，但留下了兩個孫女。我的女兒在呼市（呼和浩特），會幫弟弟把孩子養大……”
離開海流素太，天已微微擦黑，在遠去的公路上回望這片粉刷著新墻、林立著新房的村子，裊裊炊煙正隨風飄動。記得劉文勝對記者說，晚上他要吃土豆豬肉餡的包子，白面已經醒好，水已溫在鍋里，只等開蒸……
這，是一個寒冷的冬夜，也是一個溫暖的冬夜。
封面新聞記者 盧蕩 戴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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