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英
河岸邊，剪去多余
城區段，江安河水經年環抱
挽臂成灣。下幾階窄梯步
就灣的綠柳護岸上
五十來歲的大姐支起露天攤
彎腰操持營生
老人、小孩
或如浪奔的中年人隨來隨往
河岸邊，剪去多余的發
露出眉宇、耳根
清爽地走上大路
河水在季節里漲落。冬天水淺
河灣少了些浪子，多了些沉淀
露出永居的鵝卵石
生根的水草和綠苔
對岸石壁上就水而生的草木
正刪減掉多余的葉子
袒露出精神的枝干
兩棲根袒露網狀據點，既往水下探
也往岸上攀爬
化育的盲盒
或者是四喜鳥
在落葉的草叢間翻尋
或者是陽光伸出了手
摸到覆葉的石頭
木芙蓉攤開變戲法的綠手心
露珠，會在某個凌晨變成薄霜
少男少女跑出來
跑鞋的熒光牽引出一條彩帶
又一個晴日，大姐推著輪椅出來
白發爺爺看見木芙蓉粉嫩的臉
或者是我，或者是你的童年
站在門邊守候，要再耐心一點
從這個十月到下一個十月
總會有事發生
街角的口袋公園
——“外婆的口袋”
一直是化育的“盲盒”
夫妻餅攤點前
大街上熙攘著。細密的毛毛雨
飄在空中，將一眾事物黏貼著
聲音此起彼伏
十字街口拐角
秀氣的妻子將鼓脹的玉米面團
揪成一坨又一坨，展成薄餅
貼上滾燙的平底鍋
干練的丈夫手執小鏟
時不時翻動，使兩面均衡受熱
將熟了的鏟出，裝入紙做的兜
遞給伸出的手
童年的、成年的、慈祥的味道
交融成煙火氣息
醫院外，家的味道
醫院外的街角
從支棱起的三輪車斗
發散出烤紅薯的香
童年的味道
類似的記憶重現
——紅薯在灶膛內
被未燃盡的草木灰掩埋
差不多了，才掏出
用大拇指試一下軟硬
噴香的紅薯排排坐
記憶的火苗躥出
被平底鍋壓住，生怕風吹走
省略了翻拍的動作
軟糯的紅薯在指尖遷徙
有人路過。有人接過
淋膜牛皮紙袋抱著紅薯
如襁褓，如家的暖意
家的味道在遷徙
——母親從林盤出發
偶爾以醫院為家
有紅薯味道的家
牙在遷徙
——母親還剩下兩顆恒牙
新牙向上拱了好多年
才成為恒牙
——樹與城在遷徙
苦楝樹向白云延伸了好多年
城里有了烤紅薯的人
活字
天光尚弱，有些路面清空了
呼應路燈和流水的波光
遠遠地，就能聽見節奏的沙沙聲
不是風吹動樹葉。是她手執一把帚
在落葉的透水地磚上清掃
熒光橙的發光體向前移動
像是提醒。此刻我是一個偶然
出現在尚未褪盡黑的黎明中央
她卻是日復一日趕早
常在路上擺放自己，大
且醒目
是掃帚，而非拐杖
成為一個活動的支點。破曉前
總能看見“人”字
在透水的地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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